朱雀雀啾

1

刚分手那段时间我经常不记得自己已经换掉了锁屏密码,手总是比脑子快上一步地输入他的生日,直到显示密码错误才如梦初醒。

有一次和朋友喝了酒,回到家躺在沙发上,输了五遍他的生日以后手机终于不堪重负地自动锁机,对着怎么捣鼓都不再亮起的屏幕,我才记起来我们已经分开了。

那一刻我突然失去了和手机搏斗的欲望,智能手机好像可以让人和这个世界永远保持联系,但很多时候也不能。

2

经纪人今天来问我生日会的事情,我才发现秋天又到了。刚刚出道那年我们还能借着工作光明正大地一起过生日,散场以后他陪着我在后台收拾东西,突然伸手摸我的头,把我用发胶固定地严严实实的头发揉了一通,揉完还抱怨说太硬了,我逗他说什么硬啊,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用力地捶了我肩膀一下。

所以他每次被人说稳重的时候我都很想笑,明明是反应慢八拍,采访结束回到家里他才反应过来主持人或者我们四个说的是什么意思,然后笑倒在我身上。

这么想想他们都不知道也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最好。

3

后来各自忙了起来,两三个月见不上一面是常有的事。有一年我过生日,前一天晚上窝在沙发上睡觉的时候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坐起来以后还迷迷糊糊地没有醒,潜意识里觉得是他回来了,过了一会儿果然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他摸了一下我的脸,小声喊我起来去床上睡。

我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我说我好想你。

他有没有回答我也不太记得清,就记得后来我回到床上睡觉,等他洗澡出来把他抱进怀里才睡了那段时间的第一个好觉。

似乎做了个很好很好的梦,也有可能没做梦,只是我把他回来这件事情当成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

第二天早上我先醒的,敲第二个鸡蛋的时候才有他已经回来了的实感,忍不住又回卧室看他,手还没有挨到他的时候他闭着眼睛突然说,徐炳超,你刚刚摸过生鸡蛋的手要是敢摸我你就完了。

他是开了天眼还是给我的脑子装了读卡器。

早餐端上桌以后我洗了手去叫他起床,他走以后我就没有在家里开过火了,厨艺水平大概有些下降,我看他皱着眉吃完自己那份早餐,喝了一大杯牛奶,又把我面前的那盘端了过去。

他哪里有这么大的食量。

所以我抢在他之前咬了一大口三明治,见鬼,咸得像是我夹的不是煎蛋,是他奶奶过年腌的腊肉。我才想起来在突发奇想进卧室看他之前我就给鸡蛋加了一道盐,回来以后太高兴了就忘了,又撒了一次盐。

他听完解释以后说这个记性到底是谁要三十岁了啊,可能顾虑到我今天过生日,又安慰我说剧组的菜没什么味道,正好补充盐分了,不过配合着他停不下来的笑总觉得还是有点嘲笑我的意思,于是我恼羞成怒地弯下腰去亲他想堵住他的嘴,耍完流氓才冠冕堂皇地说这是在给你补充糖分。

等我直起腰才发现衣服上沾满了蓝莓酱,又被他笑。

还被剥夺了我隔着餐桌亲他的权利。

4

他赶着拍了几天的戏才东挪西凑出一天回来,陪我吃完早饭以后又要飞回去。

我中午还要去生日会场地彩排,不能送他去机场,只能站在单元门前看着载着他的商务车沿落满了金黄色枯叶的街道越开越远,转了个角不见了踪影。但直到接我的助理开着同样的车来到我家楼下才回过神,我坐在车上哀怨地看着助理,就好像如果没人打扰我,我的灵魂就能在出神里一直跟着他一样。

我给他发微信,让他下次不要这么累地来回折腾了。

他半天才回复我,你倒是想得美。

5

我终于长成了一个识时务的大人,会对他说少回来多休息,也不会在演出间隙避过所有人和他打五分钟视频电话。

其实我们都知道自己已经有一点力不从心了。

也不是不喜欢,我清楚地知道我不会再像喜欢他这样喜欢别人了,只是继续下去的话,翻来覆去地推演也看不到一个完美的结局,难免让人有点懈惫。

所以我其实不那么喜欢过生日,总觉得长大一岁好像又离他远了一点。

6

在我二十二岁的时候我还不明白相爱的人也不一定都能在一起,有段时间他老躲着我,直到有一次我们有个单独拍摄,等待布景的间隙他说要去天台吹吹风,我跟在他后面把他堵在楼梯间,那一层的声控灯坏了,只有些微的光从逃生通道门透进来,我说我喜欢你,没等他回答我又接着说我知道你也喜欢我。这么想想我那个时候脸皮挺厚的,从来没考虑万一他不喜欢我我要怎么圆场,说完才迟迟地紧张起来,等待他的审判,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有人下来,跺脚的声音震亮了整个楼道的声控灯,昏黄的灯光瞬时填满整个空间,只留下我们站着的这一层还笼在阴影里,他抬起手揉了揉我的头,很无奈又好像有点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拉着我的手趁人来之前走回拍摄棚。

我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上黄色的灯光的,以前嫌太昏暗,家里都是明亮的白炽灯,后来重新装修,我把所有的顶灯都换成了暖黄色,每次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就好像能感受到那个时候他紧握着我的手腕的温度。

7

我努力地存储着所有有关他的事物。

8

有一次在c城录节目,录制完以后我们难得地无所事事,闲逛到江边看见人群熙熙攘攘才知道那天有烟花,他侧过头听了一会儿旁边小姑娘的闲聊,然后一手端着奶茶,另一只手欲盖弥彰地挡着嘴,凑到我耳边,说这里一年只有三场烟火大会,本来今天是没有的,但是因为有个国际交流会在这里,所以加放一场。

烟花点燃以后流光溢彩地铺满了整个夜空,大家都拿起手机对着天空拍照,我不喜欢拍照,我看了看旁边的人的脸,胆大包天地借着汹涌人群的掩护牵起了他的手。

他抬着头正看得入迷,突然被人牵住手把他吓了一大跳,看见是我本来松了口气,反应过来这是公众场所以后吓了更大的一跳,他瞪了我一眼,但也没有什么威慑力,过了一会儿用了很大的力气回握住我的手。

我才开始抬头看烟花,但我也不知道那晚的烟花长什么样,因为我的心里在自己放烟花。

我那个时候甚至觉得当年香港的沦陷是为了成全范柳原和白流苏,那今年国际交流会议在c城举办一定是为了成全我和谷蓝帝吧。

晚上回去的路上和他讲了这句话,他又笑得不行,让我不要胡乱对比,这是“越级碰瓷”。

又是我没听过的词语,我悄悄在百度上搜索了意思。

9

不知道哪一天开始我不再理直气壮地把他当成我的百科全书了,比他小的那两岁让我很介意,不愿意让他知道我懂的东西会的事情比他少。

那个时候只想快一点长大,长成可以让他倚靠的大人。

现在真的长大了又希望回到以前。

所以人真的是很矛盾的一种生物,就像我们走到了结局,我居然只想要读档重来。

10

他收拾行李走的那天我一晚上没睡着,挨到天蒙蒙亮听见他在外面窸窸窣窣收拾行李的声音反而朦胧地有了睡意,直到他推开卧室门走到床边,对我说他走了,我把头埋在被子里,故作敷衍地嗯嗯了两句,没有说再见。

我想他这么有仪式感的人,没有正式道别,以后是不是一定还会再见面。

听见防盗门锁闭合的声音之后,我的困意又全都消散了,睁着眼睛看外面逐渐亮起来的天空,我第一次发现我们家窗户不太好看,透过玻璃往外看天空都是死白的,像是用力握紧拳头以后因为血液不通而泛白的指关节。

我想,等太阳出来了我就起床。

可是好像等不到了,云层越积越厚,后来甚至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11

也不是完全没有联系了。

前段时间我又去了c城,这次不是加场,是正好赶上了节日,那天我才知道拍照有什么意思。

大概是有想要分享的人,以前想要分享的人就在我身边,所以才会不懂。

他离开以后我重新开始频繁更新朋友圈。

我的照片拍得不太好看,他有一次说我是直男拍照技术,我那个时候不服气,问他直男怎么会喜欢你,他说不出话,耳垂一下就红透了。

发完今晚烟火的照片以后我马上把手机锁好塞进口袋。

晚上回到宾馆我才敢重新点开手机,还是输错了一次密码,想到当初忘了放没放盐被他嘲笑的话。现在我确实是三十多岁的人了,难怪,人一上年纪,短期记忆总是会变差,反而时间越久的记忆记得更清,以后我肯定会变成那种沉浸在往事里的老头。

也有可能是没有他的日子都过得大同小异,人是要靠期待来给时间划上刻度的,只是没有他的日子里我实在说不上还能有什么期待。

朋友圈显示有几十条消息提醒,我点开提醒往下翻,一大堆消息流里翻到他的头像,名字下面是一个蓝色的心。

大概只有这么一点期待。

也只有这么一点联系。

12

可能我表现得太过平常,朋友偶尔还会约我去看他的电影,每次看完他主演的电影回来我总是会梦到他。

有一回梦到我们刚刚认识的那年,我偷偷溜去他的生日会,对他说我喜欢你很久了。

醒过来以后才想起来这不是梦。

而当时的我说的也全是真话。

如果有人看出来就好了,我有时候会恶意地想,我们没有了退路,只能一起面对或者逃离这个世界,但不论怎么样,总归是在一起。

可我又舍不得。

13

又想到最初遇见他的那年,我从南方的家乡来到这个空气生冷人很热情的城市,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舞台和这么多的观众,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训练间隙从教室向外放眼望去甚至看不见四面的围墙,铺天盖地的架势像是把我们彻底和外界隔离开了。

有一次接受采访的时候我说我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

那段采访理所当然地被剪掉了,没见过大雪的南方人太多了,我朴实的描述实在没什么创意。

下一个接受采访的是他,我磨磨蹭蹭地看了会儿雪,他的采访也很快就结束了,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便利店,我当然点头。

走出录影棚我伸出手接雪,他怕冷,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半张脸,但是眼睛亮亮的,我把落在我指尖的一片完整雪花递到他眼前给他看,没想到他接过了那片雪花。

我当时还不知道那瞬间心脏多跳的一拍是喜欢滋生的征兆。

14

很多人都说想留住那个冬天,而我只想保护一朵雪花不融化。

15

但是想让一片雪花不融化,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能接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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